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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渭河广,一苇杭之。

  ——《诗经·卫风》

苏美尔人的芦苇方舟名叫“麻库卢库卢木”,意思是“生命拯救者”。制造方舟的芦苇和沥青在《诗经》中变成了歌斐木和松香。

没有一种植物像芦苇那样深深地扎根于东方的血脉,那样普及到东方的山山水水,海角天涯。

摇曳是它内心的喜悦,这种喜悦传遍了整个水面,一直传向远方。

沙漠与水的双重象征,两个贫瘠的强盛合在一起,便导致后代的繁荣。

斯文·赫定在考察罗布泊后认为,楼兰一带曾经是中国最大的芦苇荡。

在湖边,你会看到湖光反射在芦苇上、随波浪起伏不断向上传递的一刻。仿佛湖的心事,水的念头被芦苇敏锐地捕捉到了。

大洪水与芦苇船

在东方民族的神话传说中,芦苇是与大洪水记忆联系在一起的。

《史记·补三皇本纪》:“女娲氏末年,诸侯有共工氏,与祝融战不胜,乃对触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女娲乃炼五色石补天,断鳌足以立四极,聚芦灰以止滔水,以济冀州。”

正如古时中医用芦苇灰为人止血,消毒、疗伤,女娲用芦灰止住了大地的决堤和伤口。中国人将葭灰(苇子内薄膜烧成的灰)放在律管里,以占卜节气。而芦灰在女娲手里则成了息壤。

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是人类最早的文明发祥地之一。生活在那里的苏美尔人用芦管在泥板上刻下楔形文字。这项工作由地位很高的书吏来做,他们将口传作品记入泥板,晒干或烘干后送进神殿和书库保存。19世纪以来,考古工作者发掘了40块泥板和残片,大多得到了破译。

泥板保留下来珠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神话故事《阿特拉·哈西斯》等作品记录了大洪水的经过,同时涉及了创世、造人、永生的母题。

苏美尔人的挪亚鸠什杜拉受到神的启示,在大洪水来临之前拆毁芦舍,用芦苇造了一条大船,里外涂抹沥青以防水,并增强浮力。这就是传说中的“黑芦苇船”。

苏美尔的芦苇方舟名叫“麻库卢木”,意思是“生命拯救者”。制造方舟的芦苇和沥青在《圣经》中变成了歌斐木和松香。

人们在埃及沙漠和法老墓室里发现了芦苇船的石刻。这种高头、方形、黑色的芦苇船是美索不达米亚式的。有观点认为是苏美尔水手将它们带到了尼罗河谷。这些船有首大多有动物头状的饰物,有牛半角、鹿角,或者鸟的羽毛和枣椰叶等。

《埃及亡灵书》说,人死后将乘着芦苇船(深渊渡船)在地下航行,经过九曲回肠之水,一直到芦苇地——东方破晓之岸。

年7月12日,挪威探险家索尔·海尔达尔乘坐用纸莎草和芦杆制造的小船,航行公里,横越大西洋,抵达位于拉丁美洲的巴巴多斯首都布里奇顿。海尔达尔和其他7个船员是两个月前从摩洛哥出发的,他这次航海是想证实埃及人在哥伦布之前好几个世纪就已经航海到达过南美洲这一推测。

年,挪威人类学家和探险家索尔·海尔达尔按古代苏美尔的风格建造了一条18米长的芦苇船,从伊拉克的底格里斯河出发,驶过阿拉伯河,进入波斯湾,然后穿越印度洋,到达卡拉奇附近的巴基斯坦海岸。他在海上航行了整整15天,但芦苇船仍完好无损地浮在水面上。

东方的芦苇

《周易》上说:“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震为雷、为龙、为玄黄、为肪旉、为大涂、为长子、为决躁、为苍莨竹、为萑苇。”苍莨竹即青竹,萑苇就是芦苇。这是两种象征和代表东方的植物:柔韧、隐忍、卑微,茂盛而新鲜,虽不壮硕,却生机勃勃。正如《周易》所说“其于稼也为反生。其究为健,为蕃鲜。”

没有一种植物像芦苇那样深深地扎根于东方的血脉,那样普及到东方的山山水水、海角天涯。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成为它们的栖息地,它们葱茏的家园,无论中国江南的水乡泽国,还是中亚腹地的沙漠戈壁,无论隆起的青藏高原,还是陷落的中东低地。

芦苇的摇曳和起伏传达着东方的敏感,一种细腻的直觉和敏锐的感性。它的形态、气质和神韵代表了一种尚待认识的东方精神。或许,认识东方应该从芦苇开始——芦苇才是进入东方宝库“芝麻开门”的钥匙。“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发生在它深沉的内部,悲剧总是在人群翩翩的衣裳下面起伏、动荡,就像演员们都包裹在长长的戏袍里一样。”(保尔·克洛岱尔《认识东方》)

芦苇——东方的衣裳和戏袍?是戏剧的帷幕和演员的装束遮蔽了东方?“西方的东方主义”和“东方的东方主义”共同的尴尬在于,它们都不能自如地进入东方“深沉的内部”。前者往往带着偏见去误读,去妖魔化和幻觉化,后者则成了保守主义和自我陶醉的代名词。

现在,一株芦苇为我们打开东方风景,却将其深沉的内部隐藏起来了。

《诗经》是一部其鸣喈喈的“动物志”,也是一部灼灼其华的“诗的植物志”。面对大自然,古人的心灵比今人要细腻和敏感得多。面对四季变幻时光流逝草木枯荣,古人嗟兮叹兮,问题感慨万千。可以说,为了接近大自然,生活在自然之中,聆听自然的教诲和启示,古人愿意变成一株植物。

芦苇在《诗经》中多次出现。在《驺虞》《河广》《行苇》等篇章中,都有它们摇曳的身影。当然,最著名的还是《蒹葭》(蒹葭即芦苇。蒹,没有抽穗的芦苇;葭,初生的芦苇)一诗: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在中国画中,芦苇兼具抒情和写意。芦苇在线条之美使画家们心醉神迷。驾驭这样的线条不亚于驯服一匹野马,值得付出一生的心血和努力。他们深知:正如一个人回到泥土时才真正可以开始舞蹈了,当芦苇的身子沉浸在水中时,它的舞蹈遵循了波浪的起伏,因而遵循了至高的自然法则。

中国画中的芦苇是狂草,是乱发,总与寒霜白露老树昏鸦萧瑟的秋风、孤苦的行旅联系在一起。人的命运、纷乱的思绪随风与芦苇共舞。

五代画家赵斡《江行初雪图》描绘了这样的情景:冬天的枯树,萧瑟的芦苇,寒冷的江水,躲在茅草棚里发抖的孩子,赤脚的纤夫,负重的痛苦不堪的毛驴……当观者感到自己是一头踏雪前行的毛驴时,他同时也是一株瑟瑟发抖的芦苇。

通过芦苇,命运的苦涩感溢出了苍凉的画面。

在古代,中国人用柔软的毛笔写字画画,欧洲人使用鹅毛笔,而波斯人则有一枝芦秆笔。

芦秆笔画出的是细密画,而芦笛则能倾吐人类共同的心曲。波斯苏菲主义诗人鲁米(莫拉维)的六卷叙事诗《教化诗》以《芦笛》为开篇,“人们把我从苇丛中砍下,男女都凭借笛音把心情倾吐。”鲁米还说,没有一颗火热的心的人是配不上吹奏芦笛的。

故乡的芦苇

故乡是水乡。我出生的村庄曾经三面环水,村前水渠,村东池塘,村后则是运河支流。村庄被稻田和桑园包围着,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河网,几步一座的石桥。河边长着茂密的芦苇。人们以河为路,以船当车。

小时候,我分不清芦苇、箬叶、茭白等水生植物,它们长得太相似了。芦苇荡是我和小伙伴们的儿童乐园。我们捉鱼虾,用蛤蟆肉作诱饵,钓螃蟹。嫰芦根是我们的零食,吃上去脆甜无比,满口清香。夏夜里,萤火虫停在芦苇叶上,将它们捉进一个透明的瓶子里,就成了一盏“荧光灯”,用来看书、写作业。到了冬天,河水抽干了,村民们掏河泥、育桑园,芦苇丛中游出泥鳅、黄鳝和黑鱼,胖乎乎、肥嘟嘟的,像是从淤泥中冒出来的古怪精灵。

我在河里淹过两次。太奶奶领着我,挨家挨户讨要吉祥的红鸡蛋,找回丢失的魂。童年溺水的记忆成为我的梦魇,长时间挥之不去。也许是对水的恐惧,23岁那年我离开浙江到了新疆。像一株水边的芦苇,将自己移植到沙漠里。

一棵液体的植物种在我的记忆里,将水的根扎在我的胸口、心灵深处。

作为群居植物,没有一种亲密能比得上芦苇与芦苇之间的耳鬓厮磨,就像童年的玩伴们,在摸爬滚打、如胶似漆中相亲相爱。芦苇饮水,水也饮它。在形与影、光与波的变幻中,芦苇与水渐渐融为一体。它中空、谦卑、虚怀若谷,所以低垂下头颅,飘逸的长发拂过水面。它的摇曳与其说顺从了风的吹拂,还不如说尊重了水波的起伏荡漾。摇曳是它内心的喜悦,这种喜悦传遍了水面,一直传向远方。

每一个水乡的孩子都拥有自己的芦苇乐园。他在这个乐园中认识了水、植物、鸟类、节气和时令。他被水草纠缠过,也受到过蛇的惊吓,然而这些都是成长所必需的。有时,芦苇乐园是他的避难所,他躲在里面,试图与成人的世界划清界限。当长大、远走他乡时,他将芦苇乐园带在身上,以治疗生命中不期而遇的绝望和忧伤。

芦苇水冢。按大人们的说法,每一片芦苇荡里都隐藏着一个水鬼,他伺机而动,找到替身后就去转世投胎。在江南,西施的最终归宿有多个版本。说法之一是死后水葬于太湖三山岛附近。我去过那里。有人带我去看西施水冢,远远望去是一丛芦苇,有时被湖水淹没,有时又露出水面。

苏州附近的陈墓镇(锦溪镇),是以南宋一位逃难的姓陈的妃子命名的,她在那里也有一个芦苇水冢。生活在塔里木河边的罗布人,死后躺在两只合起来的胡杨独木舟里,以站着的方式安葬于生前渔猎的芦苇荡里。这是另一种芦苇墓地。

芦苇迷宫。从前,太湖强盗潜伏在芦苇迷宫里,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就出去打家劫舍。他们抢来的财宝藏在芦苇迷宫和附近的溶洞里。在常熟,沙家浜的芦苇迷宫保护了新四军伤员,并将他们重新打造成勇猛杀敌的战士。在新疆博斯腾湖,“文革”初曾有一批内地难民流落到此,在芦苇迷宫里安家落户,过着天高皇帝远的湖畔生活。但谣言说他们是国民党特务,于是当地政府出动了几千人、上百条渔船进行了拉网式的剿湖。而对于鸟类和鱼类来说,所谓芦苇迷宫是一个轻车熟路的天堂,它们熟悉它如同熟悉自己的翅膀和腮鳍。

直到我在沙漠中遇见芦苇,我才感到了在异乡建设故乡的可能。现在,水和沙漠成为我生命里的两大元素。但它们是分裂的、背离的,像两个分道扬镳的冤家对头。它们的分裂症是大地的一种疾病,是地域与地域之间的巨大差异。那么,谁能来统摄它们?直到在沙漠中听见芦苇的呼喊,我才感到芦苇的价值,也只有芦苇,才能融合水和沙漠,将它们重塑为一个整体。

水和沙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到那时,故乡和异乡才是同一个地方。芦苇是媒介,是跨越水与沙漠的桥。我的一半在水中游弋,另一半在沙漠里行走——也许有一天,我将集水鬼和木乃伊为一身。

沙漠芦苇

斯文·赫定在考察罗布泊后认为,楼兰一带曾经是中国最大的芦苇荡。

芦苇是楼兰人重要的建筑材料。通常他们以芦苇捆为基础墙,历经了多年的时光,至今在楼兰废墟里仍可看到芦苇捆叠压在一起的情景。从尚存的结构中看不出墙的形状,说明直到两三米的高处,都是由芦苇捆构成的。这些芦苇捆用一些直立的细木杆充当骨架结构,芦苇被一层又一层捆绑在木杆上。

斯文·赫定挖掘了一些建筑废墟,他在《罗布泊探秘》一书中写道:“那些用芦苇捆构成的相对来说不太坚固的房子,可能属于下层居民的住房、牲口棚、羊舍、杂物房等。而结构较好的房屋则为官员、商人和驿站主所拥有。”

作为楼兰人的后裔,现在的罗布人普遍将芦苇用作建筑材料,他们的房舍因袭了罗布泊地区古老的芦苇建筑样式。在一首名叫《我的红玫瑰》的罗布民歌中,心上人眉毛的闪动被比作芦苇在风中的摇曳。芦苇、甘草和焉耆马被誉为焉耆绿洲的三宝,在塔里木河和开都河一带流传有这样的顺口溜:“苇子扎墙墙不倒,甘草水喝了治感冒,焉耆马骑上把丫头找。”

当我经沙漠公路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去和田时,看到公路两侧用来固沙的芦苇方格居然在“死亡之海”里活过来了。我不禁要惊叹芦苇顽强的生命力,这同时说明,沙漠里或许并不缺水。

在塔里木盆地和塔克拉玛干沙漠,有许多自然生长的芦苇丛、芦苇荡和芦苇带,构成了黄沙起伏的瀚海中的“第二森林”。大荒中的芦苇,大荒中的绿,自生自灭,并不为我们所知,仿佛它们在时间之外。就像清代流放文人纪晓岚看到的那样:“绿到天边不计程,苇塘从古断人行。”

在库尔勒,有朋友告诉我,他们在且末发现了一处大储量的原始芦苇带,堪称“芦苇秘境”,沿车尔臣河绵延近百公里,宽米左右,面积达11万亩。

湖泊,大地的眼睛。那么芦苇就是博斯腾湖的眉毛和睫毛了,是真正的“浓眉大眼”:多平方公里的水域,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还有湖边绵延不绝的芦苇,映衬着水的清澈,围住了水的浩渺。

在湖边,你会看到湖光反射在芦苇上随波浪起伏不断向上传递的一刻。仿佛湖的心事、水的念头被芦苇敏锐地捕捉到了。水鸟或在芦苇丛中筑巢、求偶,发出人一样的咯咯咯的笑声;或密密麻麻浮在水面上静立,像是沉思默想的修士;或展翅飞翔,翅膀沾染了太阳的金光和湖水的蓝……去博斯腾湖看芦苇四季咸宜,但每一季有不同的风光和味道。尤其不要错过了秋天芦苇开花的时节,逆光中的芦花,它的美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博斯腾湖由大湖区和小湖区两部分组成。湖东南有16个小湖泊,相思湖是其中之一。说它小,是与大湖比较而言的,放在别处也是不小的湖泊了。

我在相思湖的芦苇荡里住了一晚。早晨8点起床看日出。朝霞满天,映红了半个天空。过了半个小时,红彤彤的太阳跃出了芦苇荡,看上去就像刚刚在博斯腾湖里洗了个澡,又徐徐升向它必须去的天空。

在相思湖,我和渔民们一起捕鱼。他们使用挂网和“迷魂阵”,冬天则下冰网。我认识了一位来自四川的老渔民,他叫刘宾,今年70岁了,有3个儿女和6个孙子在成都,经常打电话来催他回去。但他舍不得离开这里,说在湖边逍遥自在,可以多活几年。还有一位名叫阿米娜的维吾尔族老太太,在湖边住了近30年。每年5月野鸭产蛋时,去芦苇荡半天就能捡一篮子,她用野鸭蛋做咸蛋。她认得这里的几十种鸟,说自从禁止打鸟以后,湖里异常安静,连印度和非洲的鸟也飞来了。

一池湖水打翻在地

溅湿芦苇的眉毛

风中,芦苇窸窣、低语

紧张地转动沉思

而它水做的根

扎在我胸口、内心深处

我有湖畔的徘徊

也有穿越时空的相思

就像鸥鸟,这些远古的遗腹子

目睹过海的浩渺,现在侧身

在芦苇之上划出优美弧线

把一面镜子

带到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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